他的味道,總是含著淡淡菸草香,很舒服,像我這樣不抽菸的人也能夠喜歡的味道。印象中,他的味道並不曾有太多的改變,頂多抽菸後的他,菸味會比較重一點,但隨著時間飄散後,他又會回到那個乾淨好聞的他。也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我這一年才開始偷竊他身上的味道。

 

不同於我的丈夫,那種很濃很艷麗的古龍水香。

 

我曾問過丈夫為什麼要噴這麼多的香水,他卻說味道是為了要讓人留下印象,在談公事時才能佔有一定的先機,就好像穿著體面的衣服包裝自己、就像女人用化妝品來偽裝自己。

 

但我從來都不是個喜歡帶妝的人,即便是出席丈夫的商業聚餐,我也只能很隆重地且牽強地上一點妝,丈夫為此唸過我好幾次,雖然最後我都會妥協,甚至學習艷妝的畫法。也許是因為我看清那些不過是一場秀罷了。

 

所以對丈夫來說,味道是一種征服,在工作上的征服。他的香水櫃佇立著好幾罐名牌香水,他總是沾沾自喜自己對香水的那一套哲學。但對我來說,華麗到一定的程度時,就無法分清那個東西的好壞,所以那些昂貴的香水在我鼻子裡卻是同等廉價。

 

 

 

 

那,對我來說,味道是什麼?

 

 

 

 

他是我以前高中的同學,那時的我們不太有過多的互動,只知道這個人,那時的我對味道還沒這麼敏感,更何況在學時期誰不是帶著臭味長大的。我們直到大學畢業後出了社會工作一陣子,因為臉書的出現才得以繼續連繫,那是因為班上的其他同學提議舉辦高中的同學會,那是高中畢業之後第一次見到他。

 

那時的他已經開始抽菸了,抽了多久我不知道,只知道他的味道很乾淨,就像他給人的感覺一樣,很簡單、清晰。在那次的同學會上,我們剛好分配在同一桌,他就坐在右斜前方,他很成功地化解的第一次同桌的老同學們的尷尬,也取悅了大家。後來我離席前去廁所,卻剛好發現他正往餐廳門口移動,我看著他在門口燃起一支香菸,好整以暇地吸吐著,那時的我不知道為什麼違背原本自己不喜愛香菸的本性,竟然就探出頭向他搭話,對話內容我早就記不清了,唯一記得的是,他在有一句沒一句搭話的過程中,還悄悄地移動到下風處,不讓菸燻著了我。那時候我與他的距離大概是兩個步伐左右。

 

這個第一次的同學會,圓滿落幕,同學們也都交換了連絡方式,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我拿了名片,這之後他也從不曾連絡過我,直到某次的同學小聚餐,他才主動連繫我並邀請了我。

 

我們從來沒有單獨出去,但是手機訊息的交流卻還算頻繁,我們漸漸地成為了彼此談心的對象。後來偶爾幾次的小聚餐,我發現他都會坐在我的右斜前方,不知道這是刻意還是無意,但是他在熄菸之後,總會縮短我跟他之間的距離,大概一步左右,有時甚至比肩。也許我就是這個時候開始用嗅覺偷竊他的味道。

 

這次,他是高中同學會的主辦人,每年都會讓男生輪流策畫。這次同學會的地點是他家,他依然如故地邀請我參加。

 

我們的訊息不在頻繁,大概是在我訂婚之後,也許是他刻意的減少訊息量,而我也就被動的配合。但我看著別人點燃的香菸就會想到他,然後想起他身上的味道。

 

「不會啊,我覺得妳沒有化妝也好看。」這是當時我在跟他抱怨男友總是要求我化妝之後,他所回應我的訊息。

 

我也覺得你很好聞。我差點就把這句話給發送了出去,好在我的理智拉住了我並且把這句話消滅在打字欄位裡。

 

同學會上,這是我第一次到他的家裡,我還來不及品嘗這個家與味道,就被同學拉著談化與敬酒,很多人都說很羨慕我,有一個可以少奮鬥十年的老公。我對這句話總是笑笑帶過不多做回應,因為我知道他們只是需要一種宣洩的藉口。

 

我結婚的時候,有特別安排一桌高中同學的座位,但是他沒有來,只有請人包了一包不算輕紅袋子,然後用訊息跟我道歉無法前來、並且簡單地祝我新婚快樂。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失落,但婚宴的忙碌也很快讓我忽略了這份情緒。

 

同學會中間,他似乎看出我對於他人稱讚我的婚姻有些疲乏,便前來問我可否陪他去附近的便利商店補買些啤酒跟飲料,我才剛冒出脫離這裡出去透氣的想法,他就拋出了浮木,於是我二話不說的就答允了他。

 

路上,就像一開始認識一樣,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,他傾吐著一些關於女友的感情狀況、工作近況,我靜靜的聽著,然後悄悄的用鼻子偷走他身上的菸草香。我們比肩而行,有時忽遠、時而則近。他在我面前不會特別抽菸,因為他知道我不喜歡菸味,可是他不知道,對於他身上的香味我並不排斥。

 

味道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,它其實是沒有辦法被腦袋給記憶,但是卻可以成為一個勾起記憶的媒介,我沒有辦法記憶他的身上的菸草香,但是我卻會思念這個味道。許久沒有聞著他的我,開始貪心的希望永遠不要抵達便利商店,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我放慢了腳步。

 

但事情總是願違,超商就在那裡,他買了一些同學指定的啤酒、零食,也買了一些狗罐頭。我疑惑的看著他,他只是神祕的笑笑。

 

「再陪我去一個地方!」他說。

 

原來他說的那個地方,是個有一些流浪狗聚集的空地,小狗們看見他到來,都很開心的搖著尾巴並且迎接他。他打開了罐頭,蹲在一旁看狗兒們狼吞虎嚥。

 

「沒辦法養牠們,至少讓牠們飽餐一頓也好。」他說。

 

「你常來餵狗狗嗎?」我走到他旁邊蹲下。

 

「恩!有路過、有想到的時候都會順便來餵一下!至少這一餐他們不用辛苦的到處覓食。」他看著狗兒們,些許悵然的繼續道:「那時,是為了找Kid,才會知道這個地方。」

 

Kid是他以前養的狗兒,雖然沒有品種,但很聰明又忠心。可是不知道為什麼,那天Kid就這樣無聲息的失蹤了,他說他那陣子只要下班就會來這裡等待Kid的身影出現,因為他覺得這裡一定有狗狗會認識Kid並且帶牠過來,但牠從來沒有出現,之後也沒有牠的消息。那時的他很難過,現在也是。

 

我突然想起那陣子我正忙於準備婚宴的一切大小事,我竟然在當時沒有給予他關心與安慰,我有些許自責,然後就衝動地握住了他的手,希望他能感覺到我的惋惜。

 

他有些驚訝,但他沒有轉頭看我,只是反握住我的手,並且拉起靠在他的臉頰旁邊。他的體溫馬上就傳送到我的掌心,他的鼻息在我的手背上緩緩流動,很溫暖。

 

這時候的我們靠的很近,他的香味又滿溢了我的思緒。也許是酒精助興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我好想靠著他的胸膛,想要索取更多屬於他的味道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出現這個念頭的下一秒,我知道我的想法失態了。我站起身來,淡淡的說了一句該回去了,掩蓋我內心的澎拜。

 

回去的路上,剛過去時候一樣,幾乎沒什麼說話,但不一樣的是我內心的奔騰。我無法忘懷剛才的他的模樣,我無法忘記手背上他的唇印的觸感,我無法截斷想要他的思緒。

 

回到了他家的樓下,也忘了是誰先開始的,我們在幽暗的樓梯間,熱切的索取彼此的體溫,包括唇、包括舌、包括衣服底下的肌膚,我深深的吸吻著我早就上癮的味道,他的大手的溫度傳遍了我的全身,他的菸草香在我的唇上、頸上都留下了足跡。

 

樓上傳來一陣鼓噪的聲音,接著是開門聲。

 

我與他的唇這才不捨的分開。

 

「走吧,別讓他們等太久……」我說。我率先的往上走,他仍依戀的抓著我的手,我停頓了一會兒,捏了捏他的厚實的手心,隨即便放開然後繼續往上。

 

我不敢回頭看他那熱切的眼神,我害怕我壓抑不了也克制不了我的慾望,他沒有跟上,但我猜想他只是需要一些時間回復冷靜。但我心底卻興奮不已。

 

就在這一刻,我明白我愛上他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味道對我來說,是一種寄託、毒癮,也是一種愛情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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